【露中】垂杨管别离-霁春风

“亲爱的，

感谢上天在夏天将你送到我身边

是你让我的苦夏变繁花

可谁料天不遂人愿

我不得不在寒冬中离你而去

请允许我以这封最后的短信

代替自己

与你

作最后的吻别”

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，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，The crazy days, the city lights，The way you’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.

------- young and beautiful

无数次。

王耀无数个夜晚，因失眠辗转反侧的时候，都会想到，如果那天不敲开他的房门，不看到他那张脸。

是不是不必遭受这相思之苦。

某年九月。乏味的夏天。所有人对那年夏天的回忆几乎都是“酷热”二字。对于初来乍到新环境的王耀，也无外乎如此。他一个人拖着箱子，奔波许久，终于抵达这座遥远的南方城市。而距离开学，已逾十多天。他悲凉地发现，偌大的城市，举目无亲。更让他痛苦的，是身边没有友人陪伴的孤独。他独自上课，吃饭，休息。他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大学。无聊的，平凡的大学生活。

高烧，高烧，某一天突如其来又经久不散的高烧，让他被困在榻上，无力动弹。既无亲人，又无好友，他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。也许是老天怜悯有情人，想让他们快点相见，鬼使神差地，他从床上爬起来，叩开了对面的房门。

“嗯？找我吗？”对面门开了，露出一张陌生冷峻的脸。伊万望着对面那张清秀却又因高烧而面色绯红的脸，又看了看他那因乏力而斜斜倚在墙上瘦削的身体，以及对方因有求于对方，羞怯不敢开口的神情，霎时间懂了。无需对方多言，他径直大步走出来，扶着王耀，回到他的床上，低声说“你尽管好好休息，我明白，我去给你买好药。”说罢大步离去。

王耀其实因高烧有些听不清楚，胡乱地点了点头。他只知道，这个男生，真的好贴心。

药如及时雨，吃上了药，王耀两天就恢复了。为表谢意，王耀亲自来到对面寝室，准备郑重感谢。依旧是敲了四声，门被打开了，露出的是王耀两天来魂牵梦萦的脸。

“病好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恢复得不错，气色好了不少。”

并没有想象中的畅谈。二人一阵沉默，让王耀心里有些难过。本以为伊万能对自己关怀一番的…………

“啊，居然还没介绍我自己。我叫王耀，是浙江人，多谢你的雪中送炭啦”

这介绍也太一本正经了吧！他会不会觉得我好没意思啊。王耀偷偷想。

“小事，小事。我叫伊万。不过很巧，我也一直在浙江旅居，那里也算是我的故乡。他乡遇故知啊！”伊万出乎王耀意料地说。

同一个“故乡”，让两个人瞬间找到了第一个共同话题，那是二人羁绊的开始，是二人间最亲密的纽带。很多天后，王耀回忆那个下午，看到的是他们并肩坐在床上，王耀兴奋的脸，伊万嘴角带笑。

“那就多多来往！一起吃饭打游戏啊！”王耀临走时突然转过身，对着伊万说。

“当然。我也是初来乍到，没有什么朋友，你算是我这边的第一个朋友。”伊万笑着说。

第一个朋友。这个词让王耀咀嚼了好久，还。。。。。。。。心里怪开心的。

“I miss the taste of a sweeter life，I miss the conversation，I'm searching for a song tonight，I'm changing all of the stations.”

此后，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，学校里夏日炎炎的凉亭见证过他们的欢乐时光；下课后推开大门就是对方等待良久的熟悉面容；公车上是他们一起带着耳机闭目养神的情景。塞着耳朵，王耀仿佛听见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。

只是当时已惘然。伊万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。

“好耶！万圣节要来了！！！你们都去哪玩呀”“还没想好，要不我们……”听见女生朋友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万圣节了，王耀也开始计划着出行。当然，是和伊万一起。

“今年的迪士尼听说活动很隆重，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！”王耀转头说。伊万自然欣然答应。二人都没有察觉，王耀无论有什么提议，伊万都会笑着附和。

去迪士尼的那天，王耀和伊万早早起床，辗转许久才到。排队玩项目很顺利，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。二人并肩走着，王耀对看到的都很兴奋，一直在拍照录像。

“你看这街上，可都是情侣啊哈哈哈哈，我们选这天来，还真有点被喂狗粮”王耀开玩笑地说。

“看那边，不就是一对男生在一起走吗，像我们一样”伊万状似无意指了指前面的一对。他们很亲密，甚至不许仔细瞧就知是情侣。王耀竟有些不知所言，相处许久，他竟不知伊万此时所言何意。他的意思是，我们也算情侣？还是只是我想多了，他只是说街上也有同性朋友？王耀惶惶地揣测着。

“走啦，走这边。”伊万一句话将他拉回来，他连忙跟上。

晚上竟然没有烟火。王耀顿觉有些无味，不过欢乐远大于失望。夕阳西下，两个人方返程。

“今天玩的真不错！！尤其那个过山车，好有科幻感！”王耀沉浸在回味今天的旅行，全不知伊万的手机里已经存了数张王耀的照片。

“I hear your voice in my sleep at night，Hard to resist temptation，'Cause something strange has come over me，Now I can't get over you.”

一次去超市，他们与一位女性朋友共行，伊万独自去生鲜区采购，王耀与她并肩走。王耀看到货架上的巧克力，脱口而出“伊万最爱吃这个牌子的生巧。”

“傻子。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对伊万的爱。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让他懂呢”她想，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“嗯？怎么了？”她毫无征兆的摇头让他莫名其妙。

“没什么。有的人呀，竟然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，还总是想读懂别人。可悲，可悲”她笑着无奈地摊了摊手。

王耀的神情仿佛一瞬间懂了，却硬撑着体面，不发一言。伊万，伊万，可他懂不懂？他懂不懂自己的无声告白，懂不懂自己日渐膨胀的爱欲？

跨年夜，朋友们都出门玩了，王耀并无计划，只想与伊万在晚上聊聊天。他在房间独坐，依稀听见对面房内的争吵声。他敏锐地意识到，出事了。

果然，伊万过了一会，来到王耀房间，云淡风轻地说出自己准备过几天回故乡，并再也不离开故乡的计划。王耀知道，他远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。也知道，他去意已决，挽留之言无需多讲。

“再坚固的笼子也决计关不住一心离去的飞鸟的。”可是为什么、为什么心里是这么难过？王耀知道，未来的路，二人都是未知的，甚至可能渐行渐远。突如其来的转折，让自己不得不从偷偷定下的计划中将伊万的名字一一划去。伊万离去的每一天，他都会活在深深的思念里。他的余生再避不开这个名字。他忍不住，想要表露自己的心意。

伊万走的那天，是个好天气，并没有悲情小说里演的阴雨连绵。王耀坚持帮他拖了一路行李箱，好像这样做，就能在分别的时候挽留住他。

路是有尽头的，两人在安检口前站定。此时的机场空无一人。

“长亭送别也唱完了。回到故乡，一定好好生活啊。来年夏天，万一我能去看看你呢。”王耀开玩笑地说。

“当然好啊，到时候我们都要出类拔萃才好——很快我们就会重逢啦”伊万说。

重逢。他此前朝夕相见的人，睁开眼睛就可以发微信，出门走几步就能见到，他在深夜畅所欲言的挚友，他旗鼓相当的……爱人，如今却要盼着重逢。他眼泪竟一时没忍住，冲过了脸颊。

“哭什么，小孩。你自己都说，重逢不过一载后，这一年多，你可要专心学习。”

小孩。他从来不用这么亲昵的称呼，向来都是清清白白一个“耀”字。

“那……伊万哥，最后抱一下吧”王耀有些期待的微微张开双手。岂知这时，伊万大步跨过来，托住王耀的后颈，深深吻了下去。唇舌交错。两个人的吻技都很生疏，但是都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主动探索。王耀的瞳孔骤缩，身体却丝毫未躲，遵从内心，本能地迎合。

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
王耀知道，伊万已经用行动证明，他懂得。

他懂王耀那些翻滚在口中不敢说出的爱，他看见了王耀无数次天时地利人和想要拥住自己的羞怯。维港的海风啊，才没有替王耀隐瞒爱意，它如实地将王耀的心意传达给了自己。

一吻结束。伊万轻轻拭去王耀的泪痕。“耀，别哭，离开对我是最好的选择。”说完，他接过被王耀攥在手里的行李箱，转身进了安检口。

回去的路上，王耀怅然若失，仿佛做了一场四个月的好梦。手机“叮咚”一声，他看见备注，心猛地一颤。

是伊万。

寥寥几行。